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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了一趟紐約,從東京出發。

幾乎快忘記長途飛行是怎麼樣的感覺了,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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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了一趟紐約,從東京出發。

幾乎快忘記長途飛行是怎麼樣的感覺了,漫長的十三個小時,坐在飛機上,移動的距離只剩下座位與廁所的往返。

把半本書看完以後,挑了電影來看,中間則是穿插著許多場小睡眠。兩頓飛機餐都吃了,零食和冰淇淋也沒放過,還喝下幾杯咖啡、果汁和茶,以及半夢半醒之間,空姐推來不知道是屬於哪一餐的麵包與水果。

一整天,難得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,不必坐在電腦前工作。沒有網路了,再沒有需要非立刻回覆不可的公事郵件。同行的旅伴掀開電腦寫稿,我則是堅持整趟飛行絕不碰鍵盤。人生難得幾回閒。吃飽了睡,睡飽了吃,在幾萬呎高空中,跟著吊在半空中慵懶舒張的雲,一起實踐無所事事的生活「最高」美學。

偶爾看一下座椅前的螢幕,飛機現在飛到哪兒了?又陷入昏睡。再次醒來,機艙遁入漆黑。幾張座椅的螢幕仍亮晃晃的,貌似宇宙中飄浮的光源。這時才發現,飛機已經靜悄悄地越過了換日線,回到前一天。

回到十八年前初訪紐約的記憶。居然是這麼久遠的事了。這一回舊地重遊,旅伴也是當年同行的友人,體貼的特地先從台北飛來東京停一夜,翌日再一起從東京飛往紐約。不然,分住東京和台北的彼此,要在紐約現地集合、現地解散,那未免也太寂寥了一點。

時間忽忽就經過了我們,那一年,才二十歲。辦公室裡偶爾會出現來打工的日本大學生,大概也是二十歲左右。玩過的國家,最遠不過就是台灣或曼谷。令我想到台北的外甥女恰好也剛過二十歲,前陣子才第一次跟同學自助旅行,去香港。看他們呆頭呆腦的模樣,然後想到自己在他們這個年紀時,海外自由行的風氣在台灣才剛興起,居然一跨就到了那麼遠的美國獃上一兩個月。往後幾年還把西班牙、葡萄牙、義大利與荷蘭都納入版圖,竟覺得不可思議。二十歲啊,真的還很小呢。這席話,說給旅伴聽時,他只是淡淡地回我:「會這麼想,通常就是老了。」

這趟二訪紐約的定義,對我來說就是一場回顧青春的巡禮。跟著過去同遊的朋友重返二十歲時走過的大道,彷彿像把在上個世紀封存的相冊又翻出來重新整理。當然,有著更多的是十八前年沒有的新鮮街景。這些那些,新舊穿插著,再收納進回憶中另一本新增的相簿裡。

日本人常會說「REVENGE」這個單字。不過,詞彙的意思跟英文的恨意報仇不同,而是有再挑戰、雪恥之意。我和旅伴打趣說,十八年後的紐約行也是我們的一場REVENGE之旅。因為當年還是窮學生沒錢,在紐約什麼都吃不起,成天只能吃漢堡,甚至喝杯當時台灣還沒有的星巴克就感覺高級。而如今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,雖然也沒多富,但想吃幾回米其林高級好料,住幾間時尚雜誌超好評價的設計旅店,也不是太難的事。當年沒吃到、沒住到的,這一次,都要扳回一城才行。

第一次去紐約時還沒來過日本。那麼多爭奇鬥豔的高樓大廈,只在香港見過。而紐約又比香港進步繁華好幾倍,小小心靈踏進號稱世界第一的大都會,完全開了眼界。如此不同於台灣的風情,每一個街角都是震撼與驚喜。

大學念英文系的我,曾經幻想日後能到紐約來留學該有多好?因緣際會,卻讓我在多年以後來到了東京。如今,在東京長住多年的我,再次重返曼哈頓的大街時,雖然仍感覺璀璨的高樓與華麗的招牌充滿魅力,但已不再有特別的震撼,也不以為沒來到紐約留學有什麼遺憾。因為對於現在的生活感到知足,也始終信賴緣分的安排。在這座城市裡,我遇見了那麼多珍貴的緣分,即使讓我重新選擇,我想我也不願意把東京替換成紐約。

然而,縱使如此,紐約於我,在情感上仍是不可替代的地方。那城市像是一塊福地,引領我走進一個探勘世界的入口,扭開了我對都會觀察的創作源頭,同時也埋下了有朝一日將遠赴他鄉生活的種子。我的東京模樣,最初畫出的輪廓,原來是紐約。就從那一個原點出發,在生活的洗鍊和性格的轉變中,慢慢修正著畫筆的方向,於是型塑出現在的我。

紐約正是這樣的一座城市,保存著我許多的開始。

十八年前的那個夏天,結束了美國的旅行後,我飛到香港。在那裡迎接著我的,是當年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書的曼娟老師。時差的恍惚中,我從她手上接過了一本從台灣特地帶去的小說,怔怔地看著封面上印著我的名字,覺得不太真實。

那是我的第一本書。一九九七年,我人還在紐約,在曼娟老師的出版企畫下,台灣出版書市開始有了我的名字。

一切的一切,就從二十歲的我走過紐約以後,慢慢的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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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散文】東京模樣的紐約輪廓 #張維中
・圖:攝於紐約,2015
・文:原刊載於雙河彎雜誌 最終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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